墨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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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0/18 18:09:00

01

年春,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西部战线,德军总指挥鲁登道夫正筹划着一系列规模宏大的战役。

这场原本计划三个月结束的战争已经打到第四个年头,同盟国与协约国两大集团都已被拖的筋疲力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在战争中被充分运用,重机枪、坦克、毒气等新式武器轮番上阵,被称为“凡尔登绞肉机”的凡尔登战役,25万士兵葬身战壕。

转机出现年,这一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从一战战场撤军。德军得以从东线战场脱身,将37个精锐步兵师调往西线,在英法联军阵前陈兵百万,外加门大炮,兵力上开始占据优势。

但德国人动作必须要快,因为坏消息也在传来:一直在大洋彼岸隔岸观火的美国宣布参战了。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被运到欧洲,德国人必须在美军站稳脚跟前击溃英法联军。

鲁登道夫的几次进攻计划起到了作用。“皇帝会战”中,德军取得连番大捷,到年5月时,德军已经攻抵马恩河,巴黎已经在德军重型炮的攻击范围内,万法国平民在炮火中从首都撤离。

对德国人来说,胜利似乎已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无形的敌人悄然逼近,彻底打乱了德国人的如意算盘。

从5月份开始,一种可怕的流感突然开始在德国军队中传播,尽管以前军队中也爆发过流感,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对劲。德军整队整队的士兵倒下,一个师超过人感染,一个炮兵旅三分之二的士兵卧床不起,彻底失去战斗力。

到6月下旬,德军部队已经陷入瘫痪状态——近50医院里,医疗系统彻底崩溃,后勤补给系统也失效了,士兵们饿着肚子。

鲁登道夫在回忆录里写到:

每天都要听总参谋长汇报流感病例数,以及军队疲弱、若受到攻击必定惨败的抱怨,痛苦极了。

这场来势汹汹的流感压垮了聛睨一切的德军,他们不得不取消了接下来的决胜战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另一方的协约国军队虽然也爆发流感,但得以喘息重振旗鼓,在美国军队援助下,逐渐扭转了局势,德军在英法美联军“百日攻势”下节节败退,到9月份时败局已定。

回天无力的鲁登道夫将这场流感称为,“阻止德国取得最后胜利的无形之手。”这场彻底改变了世界命运的流感,便是历史上恶名昭著的“西班牙流感”。

一战战场上所发生的,只是这场大流感的一个缩影。

战场之外,流感病毒攻陷了当时几乎所有人类生存的地区,从欧美到亚洲非洲,甚至北极地区,都未能幸免,全世界有5亿人感染,万到1亿人死亡,远远超过一战带来的人员伤亡。

要知道,当时全世界人口才17亿。

风云变幻的20世纪有无数大事件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但这次灾难性的大流感,却似乎早已湮没在历史深处,少有人谈及,人类似乎早已忘记了百年前被病毒肆虐的至暗时刻。

必须要说明的是,“西班牙流感”一点都不名副其实,它的起源地并非西班牙,而是大洋对岸的美国。

西班牙背这个黑锅,足足背了一百多年。

02

主流学界普遍认为,有记录可查的第一例大流感患者,来自美国堪萨斯州的斯芬顿军营。

年3月,一位名叫阿尔伯特·吉特切尔的士兵来到军医处,对医生说自己可能感冒了,他“浑身发冷,咽喉肿痛,肌肉酸痛”,体温测量显示他还发着高烧。

这看起来确实是典型的感冒症状,医生根据往常经验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按照标准流程进行了处理。

一战前期,欧洲各国打的昏天暗地时,美国人一面两边卖军火大发横财,一面悠闲地在迈阿密海滩晒太阳,时不时抱怨几句棉花收成又降了几分,直到年才放弃中立身份对德宣战。

流感爆发之前,全美已经有几十座军营分布各处,用于士兵集结训练,准备远赴欧洲——一个普通士兵的感冒,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但很快,事情开始不对了。

流感迅速蔓延开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有1多名士兵因这种感冒住院,其中的多人发展成肺炎,38人最终死亡。

美军军营内的病房

医院主管施赖纳上校意识到一种高传染性的疾病正在蔓延,他迅速向美军总司令部发去电报,称“许多士兵感染流感死亡”,务必引起重视。

一边是不断蔓延的流感疫情,一边是炮火连天的欧洲战场,美国政府很快做出了选择:封锁消息,继续派军队前往欧洲。

吹哨人的第一次预警,就这样被忽视了。

年3月,第一批8.4万名美国步兵远渡重洋抵达欧洲。望眼欲穿的英法军队没有想到,友军不光带来了士兵大炮,还附带了更可怕的危险。

人口密集、拥挤潮湿、条件恶劣的军营,简直是病毒传播的最佳场所,流感如野火燎原一般席卷了欧洲。英国皇家海军遭到巨大冲击,“许多驱逐舰无法出海,导致多艘补给船只被敌军击沉。”

5月,流感毫不费力地跨过“无人区”,袭击了另一边的德国人,最终令兵临巴黎城下的德军不得不停下进攻势头。

尽管当时流感已成燎原之势,欧美各国却从不见有新闻报道,理由很简单,前线炮火连天,参战各国都实行严格新闻管制,前线士气被“区区流感”打击的事情自然谁也不会报道——只有一个国家例外。

这个国家就是西班牙。

一战期间,西班牙作为中立国,新闻媒体不受管制,流感爆发的新闻层出不穷,多达八百万西班牙人感染了流感,连国王阿方索十三世都被感染。

感染的阿方索十三世上了新闻头条

当时的大多数人都是从西班牙的新闻媒体上,才了解到这场大流感,结果,这场起源于美国的流感被称为“西班牙流感”。流传于欧洲各国的流感漫画中,死神的形象被画成西班牙女郎的模样,广为传播。对于西班牙来说,实在是人在一战外,锅从天上来。

这个黑锅,西班牙一背就是一百多年。

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今后不得以地名来命名新疾病。

03

年春天的流感爆发,只是第一波感染潮,波及范围虽广,杀伤力还不是很强,大部分患者最终能够自愈,死亡率也与普通感冒差不多。

随着天气转暖,流感疫情似乎开始消退,新的感染者不再出现,《英国医学杂志》宣称流感已不再对人类构成威胁。

但就在人们刚刚松一口气时,年6月初,病毒发生了变异,致命的第二波感染潮爆发了,这一次,死神来势汹汹。

首先是可怕的致死率。

普通流感致死率大概只有0.1%,而这一波流感致死率是普通流感的多倍。

患者从感染到死亡历时很短。南非开普敦的一辆电车只开出了三公里,就有六个人突然发病死在车上。美国许多普通家庭里,男主人早晨出门上班时还好好的,中午流感发作,下午便很快去世,医院抢救。

变异后的病毒另一个突出特征是,主要感染20岁到40岁的青壮年。随军医生眼睁睁看着年轻健壮的士兵不断倒下,却什么都做不了。

流感病毒秉持了“一视同仁”的原则,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名流显贵都有中招。

英国国王乔治五世染病卧床动弹不得,亲临战场鼓舞士气的德意志皇帝感染流感,不得不从法国前线撤离回国。

后来成为美国总统的罗斯福,当时作为海军次长登上了开赴欧洲的“利维坦号”运输舰,结果在旅途中染上流感,还发展成严重肺炎,差点死于非命。

到年下半年,被战争和病毒肆虐的各国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也正是在第二轮流感爆发期间,德军防线彻底崩溃,从此之后开始走下坡路。11月11日,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

然而战争结束了,大流感却没有随之消停下来。

此前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大大协助了流感病毒的毁灭行动。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家乡、军营、码头和战争前线之间来回穿梭。美国战争部门每月向法国派遣20万人,到了夏天,在欧洲作战的美国士兵已经有多万人。

即便回到年前,世界也早已不是一座座孤岛。在这次史无前例的大流感中,没有哪个国家独善其身。

短短四个月内,流感病毒飞跃大洋和山脉,潜入斯堪的纳维亚、希腊、埃及和印度,《印度时报》报道,“孟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发烧病倒,每个办公室都在哀叹雇员缺席。”

连远在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村落都未能幸免,不少村落甚至全村覆没无一幸免。

大流感传播路径

年9月,病毒传播至费城,从军营向平民社区迈进,罪魁祸首很可能是费城的海军造船厂。

然而疫情初期,费城基层官员在讲话中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季节性流感,甚至还组织了十几万人参加的支持战争债券发行的大游行。

轻慢的代价是灾难性的——六个星期内,费城就有1人因流感死亡。

年在巴黎和会上拒签合约的中国外交家顾维钧,当时与妻子唐宝玥在美国担任公使,也碰上了这场大流感。唐宝玥去费城参加外事活动,不想途中患上流感,两天不到就去世了。

医院

发生在费城的灾难,在美国各大城市不断重演。那一年的10月,是美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个月,20万人在这个月死去。年疫情最终结束时,美国人的平均寿命直接被拉低了12岁。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落基山。

那个寒冷的冬天,全美铁路部门缺员50%以上,货物运输中断,大批城市停电缺药、食物紧缺,被迫运营的法院在空地上露天办公。

海军造船厂的警示牌

一开始同样无动于衷的还有英国人。

英国皇家医学院宣称,该病毒不再像往常那样具有致命性。大英帝国的首席医疗官似乎不愿意打扰任何人的生活,他的建议很佛系:戴上小口罩,吃点好吃的,喝半瓶低度葡萄酒。

大意就是,该吃吃,该喝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几句话翻译过来大约就是:等待形成群体免疫。

英国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同样是巨大的,当这场流感最终消退时,整个英国四分之一的人被感染,22.5万人死亡。

远在东方的中国当时也未能幸免。

年的中国,南北分裂,军阀混战,条件限制下,缺乏精确的统计数据,但从一些报纸刊载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在浙江绍兴,死于流感的人数高达10%,当时的报刊记载:

一村之中十室九家,一家之人,十人九死,贫苦之户最居多数,哭声相应,惨不忍闻。

齐齐哈尔及长春每日死亡者数百,棺材和白布供不应求,棺材商造不敷卖。

三个月后,致命的第二波感染潮最终消退时,造成全世界范围内数千万人死亡。

年春爆发的第三波感染,所幸病毒没有带来太多死伤,又折腾了一年之后终于就此销声匿迹。

04

加缪在《鼠疫》中写道: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未来已经成为那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虚无缥缈。

年的人们,比年的我们更希望能够重启这个年代。

流感席卷欧洲大陆,人们舒适的日常生活不见了踪影。许多大城市限制民众前往公共场所,火车停运,学校关闭,商场关门,庭审无人听证,因为法律诉讼都已暂停。基础公共服务已经崩溃,贝尔电话公司名员工未能到岗,连最基本的电话接线工作都无法完成。

在《年之疫:被流感改变的世界》一书中,作者形容人类对西班牙流感的抵抗,“像是在与鬼魂搏斗”。

无形而又致命的,最为可怕。

年的科学家们已经对细菌有了相当的研究,他们知道细菌有多大,也发展出了能够滤除当时所知细菌的过滤程序,但发现即使经过最精密的过滤装置后,感染物质依然存在。

能够观察到病毒的电子显微镜,要等到年才能够问世,在那之前,人类对病毒几乎一无所知。

习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的处境本身还要糟,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没有特效药和疫苗,对于突然爆发的疫情人们手足无措,很多得病死去的人尸体被烧掉,还是没办法阻止疾病的传播。

年的世界,连抗生素都没有出现,医生只能建议服用奎宁、干香槟、酚酞这类根本无效的东西,甚至给士兵放血治疗。各种民间偏方更是层出不穷,为了治病,有的人喝盐水,有人拼命抽雪茄、有人用冰水洗澡。

也有正确的防控方法被摸索到,比如最简单却有效的戴口罩。

费城公共卫生部部长威廉·克鲁森博士(Dr.WilliamKrusen)下令关闭学校、教堂和剧院,不戴口罩不能乘坐公交,在公共场合吐痰甚至会被判刑。

在当时的西方国家,不戴口罩出门,会被认为是一种冒犯。交警戴着口罩指挥交通,一大群人拍家族照也都戴着口罩,甚至连猫狗都被套上了口罩。

未戴口罩的人会被禁止乘坐公交车

年10月,旧金山爆发第二波流感大流行,确诊病例数量激增,旧金山监察委员会一致通过了《流感口罩条例》,强制要求民众在公共场合戴口罩。市长和卫生局的成员联合行动,不断给公众宣传:“戴上口罩,能拯救你的生命!”

在纽约皇后区,一个叫弗里德里希·特朗普的人在与12岁的儿子外出散步时染上了流感,不到两天就去世了。

一百年后,他的其中一个孙子成为了美国总统,发誓要让美国“再次伟大”,但在纽约再次成为疫情“震中”时,他公开宣称自己不会戴口罩。

人们戴着口罩合影

年大流感的两年时间里,仅美国就有67.5万人死于流感,全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被感染。

从有记录第一例流感患者,到年3月疫情销声匿迹彻底消失,“西班牙流感”足足肆虐了人类两年才偃旗息鼓,而直到最后人们也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05

大流感过后,一切都开始野蛮生长,过去被迅速抛在了身后。

接下来的时代被称为“咆哮的二十年代”(RoaringTwentities),从欧战前线归来的士兵重返家园,拉开了时代的大幕。美国和欧洲的各大城市,从纽约、洛杉矶、芝加哥到柏林、巴黎、伦敦,经济繁荣一派欣欣向荣。

全美发电量增长了三倍,批量生产的科技产品日趋廉价,电话线横贯北美大陆,汽车、电影、无线电收音机进入寻常人家。战前还属于极端奢侈品的汽车,20年代开始遍及美国,到年,亨利·福特已经卖了万辆T型车。

层出不穷的科学新发明,前所未有的工业化浪潮,公众空前旺盛的消费需求和欲望,共同编织成那个被称为“历史上最为多彩的年代”。

大流感曾经带来的苦难很快被人们遗忘。

海明威、福克纳、菲茨杰拉德都曾亲身经历那个年代,但大流感在他们的作品中都被一笔带过。人们书写战争,描绘大屠杀,记述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却刻意忘记了大自然强加给人类的恐惧。

如果说大流感带来了什么改变,那就是世界各国开始重视公共卫生事业。

自年开始,全民性的卫生教育得以普及,各国都开始改革公共卫生政策,建立新的疾病监视体系,确保大规模传染病被掐灭在萌芽状态。尽管如此,年之后,世界又曾经历了三次大流感。

早在人类出现之前,病毒就占领了这颗星球,历经高温、苦寒或干旱等极端条件而仍无处不在。

年前,受当时科学发展的限制,人类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大流感是怎么一回事;年后的今天,科学家仅用十天就弄明白了新冠病毒的基因序列。

但不幸的是,科学的进步无法完全弥补人性的不足,许多悲剧依旧重复上演,如今回望历史,我们仍能发现令人吃惊的重复。

年大流感爆发时,各国互相攻击纷纷开启甩锅模式,一百年后的今天人类似乎仍然没有学会团结。

谣言与谎言共舞,傲慢与偏见齐飞。

对很多政客来说,比起病毒肆虐,经济滑坡、股市崩盘更值得在意,哪怕火烧到了眉毛,他们依然面不改色地宣称不要紧。

黑格尔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原来今天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陌生,年大流感,竟然为今日埋下了这样多的伏笔。

年,巴黎和会上《凡尔赛合约》签订,协约国联军总司令福煦说:

这不是和平,不过是20年的休战。

而今看来,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病毒,我们永远不知道,它们何时会卷土重来。我们在书上读到过年大流感,读到过黑死病,读到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想到今天亲身见证了历史。

《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最近发表了一篇长文《冠状病毒之后的世界》,文中他写道:

我们不仅要问,如何克服眼前的威胁,还要问问自己,风暴过后我们将居住在什么样的世界。

风暴终将过去,人类将继续存在,大多数人仍将活着,但将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

而我们对过去总结得多深,可能决定着我们将来能走多远。

参考资料

[1]《年之疫:被流感改变的世界》,凯瑟琳·阿诺德.

[2]《致命流感:百年治疗史》,杰瑞米·布朗.

[3]《病毒星球》,卡尔·齐默.

[4]瘟影百年—西班牙大流感,伊利里亚的马库斯.

[5]年大流感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硕士学位论文,王叶英.

[6]TheDeadliestFlu:theCompleteStoryoftheDiscoveryandReconstructionofthePandemicVirus,C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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