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忠民
唱着“越南中国山连山水连水,越中友谊比山高比海深”的歌曲,我们奔赴援越抗美的战场,同志加兄弟的情感,时常在胸中激荡。情感的交融,组成了一幅幅多彩的画图,战斗友谊,谱写了一曲曲动人的乐章,莫道中越远隔千山万水,中越人民结成的友谊,世代永存,万古流芳……但随着时间的流失,那种情感似乎在慢慢流失、渐行渐远,好在有日月作证,天地为鑑!
若要写中越人民的情谊,援越抗美自身,就是一个总也绕不开的话题。为支持越南人民的反侵略斗争,应越南政府的请求,中国派出军队奔赴援越抗美战场。不要说这数万大军的衣食住行全由中国自己负担,就连帮越南人修筑防御工程所用的物资器械、钢筋水泥,甚至连施工用的沙子,也是有军舰从中国国内运来。我们在卸船时,还发现运来的有军用帆布尸袋,也就是说,如果中国军人在越南战场上牺牲了,连所用棺材,都是中国军队自带的!因此,这场战争又被人称之为世间罕见的最无私无畏的战争!
我们在吉婆岛的驻地旁边,是一个风景如画的海湾。在我的记忆中,那里的景色确实很美,所住的帐篷紧挨着大山,山上奇峰怪石中,就是如童话世界般的热带雨林,奇藤怪树琳琅满目,四季常青绿意昂然。
因为那里的天气很热,我们常把帐篷四周的布撑起,以便多进些凉爽的海风;透过帐篷的空隙,我们睡在床上,即能欣赏墨绿如黛的山峰,也能观看潮涨潮落的大海,还能听到鸟虫的鸣唱,也常在大海的涛声中进入梦乡。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旅游休闲度般之处呀,但可惜的是,这里正有着一场让人惊恐的战争!
我们的驻地,与越南人住的村子为邻,因为中国军队不但纪律严明,还经常帮助越南人做好事,给越南百姓挑水、扫院子,也帮助做些农事,因此很受越南人民群众的称赞和欢迎。
在距我们驻地约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口供全村人使用的淡水井。其实那井水,不过是从山涧中流下的一个小溪流,村里人在临近海边的地方,在溪边简单地摆几块石头当井台,于是便成了水井,这也是村里人生活用水的唯一自然水源。
我们住到当地以后,部队领导发现水井有些过于简陋,就叫战士们从山上运来一些石头,又用水泥勾缝,把水井重新修整了一遍。经修整后的水井,不但整洁干净了许多,也更便于人们从井中汲水。战士们还别出心栽地在水井下方,放几块供洗衣服用的石头,防止洗衣后的污水再回流入井内。
这口水井,实际上是一口季节井。越南季节只分雨季和旱季,雨季时井水丰满用之不尽,但遇到旱季没有雨水时,这井便很少有水几乎枯竭,所以到这个时侯,那里的井水还是相当珍贵的。当地百姓为防备旱季缺水,都用大竹竿制成水槽放在房檐下,下雨时将雨水引到自家的水窖中,以便缺水时备用。
我们住在当地时,吃水和生活用水也全靠这口水井。战友们常去那里帮当地百姓往水窖中挑水,也帮助我们炊事班挑水。因此水桶常不够用,大家就把国内运来盛干菜用的白铁桶改成水桶,随便找根木棍丶竹竿的,就成了挑水的担子。因此在井的旁边,常见有许多等待挑水的中国士兵。
越南的天气很热,我们每天忙完一天的事情后,总是全身衣服都会湿透,所以也常去那里洗衣服。因为我们常帮助越南人民做好事,越南百姓对我们也很好,在那里洗衣服时,也常有村里的大娘、大嫂们,争着帮我们洗衣服,有时会争得不可开交,也就只好让她们洗去。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也常到大海中洗澡,洗去一天的汗臭,也洗去一天的疲劳。因为海水中有盐,洗澡后身上有一种湿粘的感觉,上岸后,大家总是要从水井中打一盆清水冲洗一下,这样身上才会感觉着舒服一些。因此,这口水井对我的印象很深,它不仅是我们生活的必须,也是中国军队与越南人民群众友好的见证。
靠近水井的旁边,是一个潮汐海湾,涨潮时这里波浪翻滚,落潮时便成了淤泥海滩,那时会有一些当地的群众提住篮子,到海里寻找一些海鲜。海滩中落潮时,留下的海螃蟹很多,有人不一会功夫,就能捡到多半篮子。也见有人用铁器不停地敲击着海中的石头,那是当地人在采摘海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最让我惊奇的是,这里常见有一种盘口大小、龟状的硬壳动物,长了一条比筷子还长的尾巴,只要抓到尾巴,就可以将其轻轻提在手中。
有一天,我和朱元智、赵元魁几个战友,又在井边等待打水,就听见海湾的对岸,有个越南人在喊叫,还不停地向我们挥手。我们听不懂越南话,也不知道他叽哩哇啦地喊些什么。经询问井边洗衣服的越南群众,才知道那人是只身游到海湾对岸采山货的,那海湾有一公里多宽,他采完山货后因体力耗尽,没有勇气再从海中游回来了。如果再等下去,那会更惨,落潮后他是不可能从淤泥中走过海滩的;顺着海岸线绕道回来更不可能,十几公里长的路途不说,因为海边根本没路,全是经海水打磨得尖锐如刀状的岩石;如若到夜幕降临之后,蛇类和各种猛禽会在海边出没,那后果就更难以想象了。
我们几个战友得知情况后,都非常着急,但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游海过去救人,不可能,因为战友们谁也没有本事能游得过去,就是游过去了,那游不回来咋办?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船,想到了警通连的救生艇!于是我们几个人,忙向警通连跑去,请求警通连的同志相助,警通连的战友毫不迟疑,驾艇过去把那人救了回来。上岸以后,才见那人只穿了件短裤头,背了一袋子东西,他再三向我们表示感谢!
在那个水井旁边,我们还结识了3个小朋友,他们十来岁左右,都是渔民的儿子。其中有一个是华侨子弟,会说中文也会说越语。因岛上华侨很多,那两个越南籍的孩子也会讲一些中文,所以沟通起来并不困难。在井边洗衣服时,那几个孩子常聚在我们周围问这问那,也会讲一些他们跟家人一起出海捕鱼的事情。
每次随大人出海后,他们总会从海上带回一些贝壳送给我们。这些各类贝壳,大如拳头,小若绿豆,各色各样,非常美观。据他们讲,在海里捕到这些东西,大人们是不要的,他们把贝壳带回来,是专门为了送给我们的,因此我们也十分珍惜孩子们的友情。
有一次我们又在井边洗衣服时,孩子们拿着我们用罐头盒改制的肥皂盒玩水,从表情看,几个孩子都很喜欢,于是,几个战友就把罐头盒送给了他们。他们对此非常高兴,之后经常找我们要罐头盒子,有时会跑到我们住的帐篷里要,也会随之又给我们带一些贝壳玩。
记得有一天深夜约两点来钟,天下着雨,这3个孩子中的两个孩子来到我们驻地,值勤的哨兵郭汉清发现他们,问他们来干什么,他们说是其中一个越南孩子的爷爷突然间发高烧,想叫我帮他们找部队的医生,去给他的爷爷治病。郭汉清急忙叫醒我,经班长允许后,我和“一对红”郭平飞一起,跟孩子们去连部找卫生员。
我们到了连部的帐篷边,也惊醒了熟睡的连长和指导员,他们听后立即叫卫生员张玉新起来,与我们一起去给越南百姓看病。我们冒雨赶到那孩子家中,见他爷爷果然烧得很厉害,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地叫,家里其他人都出海了,只有老人和孩子在家。
卫生员张玉新在越南留影
卫生员张玉新给老人诊断后,认定老人是患上了虐疾,就当即给老人注射了两支药,又从药箱中取出几片药叫老人吃。但老人家中当时没有开水,我们又忙着给老人烧开水。给老人喂完药后,可能是注射的药物已发挥了作用,老人已平静了许多。见老人病情好转,我们就与老人告别,张玉新临别时对他说,之后的两天还会再来给他打针。老人紧紧拉住我们的手不放,并再三表示感谢!当我们回到驻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时分。
中国军人为越南百姓治病、上门行医且分文不取,很受当地人民群众的欢迎。老人的病经卫生员张玉新治好后,村里来我们连队看病的人就增多起来,因为那里蚊子很多,所以患虐疾的人也就特别多,张玉新几次到团卫生队,专门调取治虐疾的药物,常是翻山越岭浑身湿透,越南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打心眼里喜欢中国士兵!
记得有一次台风来袭时风刮得很大,把我们的帐篷吹得难以支撑,我们只得把处在风口位置的帐篷全部放下来,以防大风把帐篷吹走。战友们只好披着雨衣站在露天里,任凭风雨折磨。正在这时,我们发现驻地旁边,有一户越南居民的房顶,被大风吹得眼看要翻,我们全排战士不顾自己雨中的帐篷,在排长贾吉拴(河北人)带领下,立即冲到那户居民房屋周围。
那是一座在越南常见的竹屋民居,四周是竹编的篱笆墙,上面盖的是经过编制的棕榈树叶,很容易被大风将房顶刮走。我们班长李刚(北京市人)第一个爬上屋顶,接着是副班长李水龙(山西人)、六班长金吾群(河北人)还有冯友培、薛建国、官昌义、刘汉杰、郭平飞等几个麻利的战友,也都相继爬上了屋顶。大家都脱去自己的雨衣压向了房顶,把方块雨衣一块压一块铺好,但由于风雨太大不容易盖好,房顶上的几个战友,干脆就趴在上面,用身体紧紧压住雨衣,把那家的房顶盖得严严实实。
几个小时的风雨过后,越南百姓的房子是保住了,但战友们一个个成了“落汤鸡”。闻讯赶来的越南群众,伸出大拇指夸奖我们。那一家越南群众更是感激万分,后来我们挪到了第二个驻也,一个多月后,被救家的房主,还有卫生员给那家老人看病的家人,挑着自产的香蕉菠萝,翻山越岭走了十多里的路,找到我们连队表示感谢!
我们连和85炮连同属地面炮兵,在吉婆岛驻防的任务,主要是打击美国兵从海上登陆。因当时只有对空作战任务,我们这些地炮连队,几乎是没有派上用场。于是团里就把到码头卸船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两个连队。每当有军舰从国内运物资到岛上时,我们两个地炮连就轮流到码头上卸货。因此,也常在路上见有越南人,头顶着货物与我们同行。
每到这时,战友们都是争着帮越南人扛东西,同时也练习用越语和他们对话,常是有说有笑、非常开心。到了码头把东西交还给越南人时,他们总会“嘎姆龙吉、嘎姆龙吉”(越语谢谢同志)地叫着,有时也会把大拇指伸到我们面前,同时不停地喊着“中国!中国!”
我们在码头卸船时,当地居民见我们很累、很辛苦,经常有越南群众和华侨,给我们送来开水和水果,有些人甚至与我们交上了朋友。据战友郭汉普回忆,当年在码头卸船,休息时,有几个越南小朋友爱来找他玩,曾给他送过茶水和贝壳。其中有一个叫乃提罗的小朋友,还送给他两张当时吉婆岛的照片,郭汉普至今仍珍藏着这两张照片。
下吉岛以后,我们在越南寨拉地区执行任务,由于我们全连上下齐心协力,自力更生种菜养猪,连队的生活得到较大改善,几乎天天能吃上肉食,比越南人民军生活水平高出了许多。据五班战友刘汉杰回忆,当时他们班的驻地,紧挨住越南人民军弹药库大门,当时越南人民生活非常困难,每到中午吃饭时,越南人民军站岗的两个士兵,每人的中午饭,就是用芭蕉叶包的一个饭团,也没有菜。他们见中国军队吃的菜盆中大块的肉片,就一直眼巴巴地看。我们就从菜盆里盛一大碗送过去,与越南人民军同吃,他们深为感动,见我们常微笑着,老远就跟我们打招呼。
关于吃饭,还有一个更有趣的故事。在我们驻地的山林里,时常见一个越南中年男人在那里放牛,他是个腿有些跛的残疾人,据说是个光棍汉。他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就带些干粮吃。自从我们连住那里后,他发觉中国军队很友好,就经常和我们打招呼问好。后来他见我们的战士,常到山林里捡枯树枝当烧柴,就经常捡些烧柴送到炊事班。炊事班见他没饭吃,每天中午时也给他一份吃的。
有一天中午,炊事班做的饭是大肉包子,那光棍汉又扛着枯树枝来了,他放下烧柴后,炊事班的柴黑娃(山西人)就拿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给他吃。他一边吃,一边指着包子问:“龙吉----中国、龙吉----中国。意思是说“同志,中国,这东西叫什么?”炊事班的李松林(山西人),是我们连有名的逗笑话大王,平常也爱和战友们开玩笑,随口就对那人说:“狗逼”!那光棍汉信以为真,吃了包子后,就重复着那两个字走了。
当那光棍汉走到指挥班时,指挥班长冯越(北京市人)正和刘当选(山西人)、韩承云等人一起吃包子。冯越见光棍汉向他跟前走来,以为是跟他要包子吃,就拿起一个包子递过去。光棍汉揺摇头表示不吃,随即指着肉包子问道:“龙吉----中国----狗逼!”
听了后边两个字,冯越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后来,当他知道这是李松林搞的鬼后,就跑到炊事班骂李松林道:“你这家伙真是个坏小子,小心我揍你!”这是我们连在越南,全连人人皆知故事,五十多年后战友们说起这事来还津津有味儿。
注:本文作者为驻马店日报高级编辑(记者),殷切渴望通过此文能与老战友们取得联系,文中凡籍贯带括号者,均是尚未找到的战友,欢迎微友转发帮助寻找战友,但如有转载、刊发,须经作者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