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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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4 19:10:00

演戏

如今唱山西梆传统戏比起过去来是要少得多了,尤其是在榆川县,县晋剧团在十多前年就在体制转换中经不起一茬茬的掏空般的换血截肢,便在风雨飘摇中作鸟兽散,拔尖的演员们好一点的被省里地区挖走,渐次成为名角,甚至成了电视上《走进大戏台》上坐着的评委;次一点年龄大些的也都成了外县的演员,或者被业余剧团聘请为团长导演什么的都有。

在村里演戏自然要请外县剧团。榆川县城每逢正月、“七七牛郞织女节”传统庙会,才演那么几场。再加上这几年拆迁,连舞台也没有。平时商家做促销活动时才在自家门前搭个简易的舞台,歌手们五呼杀喊、声嘶力竭、仰天眯眼一幅绝望状,甚至像刘欢般扎个女人辫或染着黄红绿飘飘头发,唱腻了才让剧团退休人员清唱几段,算是个点缀搭配。人们对晋剧的饥渴尤其是戏迷们的戏瘾没地方满足,自然只好压着,等着时机到来。而像今天在榆川县城最繁华的柏溪路中段十字路口靠南的凯旋大厦前,搭了那么排场阔气的舞台,请了省里晋剧院名角,连唱几天山西梆可还是头一次!广告早早贴了满世界,消息不胫而走,自然吸引了众多的人前来观看。

开戏这一天是农历六月的一天下午,老天作美,蓝天白云,没有一丝风,凯旋大厦旁边的空地早早搭好了戏台,舞台四周轮廓全是各色相间的三角小旗勾勒,中间红旗迎风招展。

台下距离舞台下五六米的位置,一字摆开了四五张沙发、茶几。沙发后面是蘑菇式的红蓝相间的遮阳伞。自然那是为特别的贵客们准备的,人们与之拉开了距离。舞台上铺了红地毯。一人多高的音箱在台两侧凛凛矗立,开戏前正播放着一首《爱大啦吧》的流行歌曲。

剧团是舞台旁边凯旋大厦拥有者,全县首屈一指的民营企事业家—焦国栋为庆祝大厦开业一周年请来的。戏一唱罢,大厦内柜台新一轮的承包就要开始……是呀,这是个多吉利的黄道日子!

三点一到,在舞台前的停车场一辆接一辆地迎来了宝马车,且很有次序地一字排在了空地后面。中间的一辆车前门最先打开,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身材娇好,关好前门,继而迅捷打开一侧车后门,躬腰伸进半个身子。人们便看到,在女孩子身体一侧的车里先是伸出一只小脚,又一只,顺着这双小脚落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女孩搀扶下站定在地上,她用手搭在眉上眯缝着眼朝前看。

很快,另外几辆车上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们,立刻朝了老人围拢过去。有的搀扶,有的紧随其后。那个高颧骨细高个子戴着墨镜手摇壇香扇的,是老人的儿子,他虽然快七十岁了,可是保养得挺好,皮肤竟然那么白,他是焦国栋的父亲—焦虎小。今天他是专门陪着老人—九十三岁的老母亲来看戏的。而老奶奶的另一边,是谢了顶、细眼、蒜鼻,矮而胖穿着花格衬衫的中年男子则是焦虎小的二小焦保寿。老太婆后面是穿着浅粉连衣裙,染成棕色卷曲披肩发、安了假眼睫毛、描了眉两眼依然觉得还小的,是凯旋大厦主人焦国栋的妻子陈便花。她温馨地笑着,悬空着胳膊,以预防着老人跌倒。走了几步后低头在老人的耳朵前说了句什么,老人便停了脚,缓缓扭身抬头看了左侧闪着眩目光泽凯旋大厦,颤微微点点头:还是俺栋栋有出息!

摇扇的焦虎小弯腰指指前面竖起的几顶遮阳伞:娘,别愣了,去那里坐吧!他说的那里—沙发前的茶几上已摆着一应俱全花花绿绿的水果香蕉蛋糕什么的……

老人坐下后,长出了口气,扭头对孙媳妇便花说,咋没见到国栋?叫他来坐我的跟前……

焦虎小看看表,低下头在老人耳边解释:娘,县里要来人,他正在台上张罗,开了戏,会挨着你坐的。

不一会,戏台上的锣鼓便开始敲起来。

台下已经站满了观众。

这时,焦国栋出现在台中央,站在包着红布的立式麦克风前说:乡亲们,今天我出钱当街唱戏,是为了酬谢大伙对我的厚爱;报答、感谢县领导对我的支持。为此特别请到了王副县长,工商联主席、县政协的领导来,在开戏之前,首先请王副县长在台上讲话,大家欢迎!

王副县长便上了台。他穿了一身浅色灰西装,扎着暗红领带,个头挺拔气宇轩昂,他讲话干炼简洁很有气魄:概括地总结了焦国栋对全县经济发展所作的贡献并鼓励要继续发展带好头,高度赞许国栋热心文化事业……讲完便走下台,笑着与国栋告辞。而另外的工商联与县政协的领导们陆续在台下的沙发上落座。

焦国栋回到台上,掏出稿子来念。自然这是有人给他写的。他念得不太流利,内容要比副县长讲的要长许多,人们静静地听着……

正念着半截,突然的台下的靠街的路上响起了剌耳的警车响声,声音越来越近,盖过了焦的讲话声,把台下观众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观众与焦国栋都希望这声音很快停止或者像往常那样穿街而过。可今天那警车叫着,竟然开进了戏台后面的空地!三辆警车依次掉头后正对着马路,声音才停下。随即车门打开,跳下几个特警,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胸前箍着十字皮带,脚穿长桶皮靴,白手套,肩上挎着乌蓝锃亮冲锋枪,两个守在车门边,另外四五个,走到一观众身边问了句什么,然后朝了舞台冲去。人们以为一个小偷或者是逃犯混在人群里,就连台上正讲着半截话的焦国栋也愣愣地呆着,看着警察朝这边扑来。

几个警察并未在台下停留,身手敏捷地跳上舞台,焦国栋还朝后让了让。冲上台的那个人问:你是焦国栋?

焦国栋客气地笑着回答:是,你有事?

那个问话的人头朝身后摆摆头,另两个特警便箭一般扑过来,把焦国栋两手拧到背后,动作迅捷让焦国栋没有反映过来,手里的讲话稿飞落在地。他反抗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台下的人惊慌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骚动了,焦保寿大声喊着保镖们:快上台!

焦国栋挣扎着扳起脸说:你们抓错了人!

可这是徒劳的,警察手像小钳一样,卡的一声,他手被铐上:特警压着声音说,抓的就是你!然后用力一提,国栋两脚离地,失去重心,屁股便墩到台上中央!台下的焦保寿们冲上台来要解救,脚还没站稳,就已经被身后特警截住,高桶皮靴横里一扫,冲到前头的焦保寿一个嘴啃地趴在地上。另几个保安也被警察踢翻在地。

焦国栋几乎是被扔下舞台,连拖带拽把他拉上了警车。接着是砰砰的关门声,三辆警车尖叫着开上马路消失在街头……时间最多不到三分钟。

在沙发上坐着的焦虎小大声喊着:快,快去追!

焦保寿从地上爬起来,抹抹嘴唇搕出的血,拉起被击倒在地的保镖:快快,开车……追!

那沙发前坐着的人惊呆了一样,老太婆眯着眼,叫着,国栋咋哩?她颤巍巍地把手搭在在眉毛上,头来回划着弧线:虎小,虎小!这是咋哩!然后软软地坐下了。

她身后的虎小、保姆孙媳妇便花,惊慌地说娘,不怕,奶奶,奶奶,不怕,快来人呀,快来人!

一群扶着老人上了车,朝了“亚龙湾”驶去。

这惊奇的一幕把榆川县城震呆了。戏自然是演不成了,沙发上的人便开始与来看戏的人一起离开。人们奔走相告:焦国栋被公安局抓走了!

真的?乍一听到这消息的人总是不相信。全榆川县谁不知道焦国栋是有名的煤老板!不只是煤老板了,可比得上外国的托拉斯了!谁敢抓人家?

有人兴奋地反驳:我们亲眼看到的!老天爷还是长眼的!也该晴晴天了。

是呀,共产党也该给老百姓出口气了!要不榆川全是狗日们的天下了,恁豪华一栋楼,本来是县社的地盘,下岗职工全指它的收入买保险呢!一转手就成了个人的了。县供销社的职工前几年就在告状,或许是告状告赢了……

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有的甚至添油加醋说,焦国栋被五花大绑,用胶布贴了嘴拉上了警车……

焦国栋的父亲焦虎小,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抓走,恍然是在作梦。是母亲的叫声才让他惊醒,他已经顾不得很多,赶紧与媳妇便花保姆们把母亲送回到峪沟村边的“亚龙湾。”

亚龙湾是国栋化了近三百万修建的一栋欧式洋楼,这里离县城也就不到三里路,紧邻老家峪沟的村边,焦虎小住三层。焦国栋住二层。一楼是奶奶客厅外加保姆保镖们住的。老奶奶开始不愿意搬过来,她还是住惯了原先旧院子里那小口窑洞。她说,他嫁来时就住在那里。这里总是住不惯。是一家人动员才搬来的。不过她还是时不时地嚷着要回老家。为此,虎小便张罗把那旧屋重新修过,院里也收拾得干净利落。院中间那棵百年梨树,树丛浓郁盖了半个院子,自在安静。前几天老奶奶说,这回呀,等到过了六月回去就不在这洋楼里住了。

匆匆回到铺满阿拉伯地毯的一楼大客厅里,焦虎小不停地打国栋的手机(当时还没有智能手机),脸色焦灼。在回家的车上,他几乎一直打,怎么也打不通!后来想国栋手都反铐着,咋接?他头上冒出丝丝冷汗。这、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本来是焦家扬脸的日子,没想到……要多败兴有多败兴!这且不说,关键是到现在弄不清是哪里的公安局抓的!外地公安局来抓一定要与当地公安局配合,警察那么熟悉,一下车直冲儿子去!肯定有人指路!

他很快打了保寿的手机。通了。大声问追上了没有?快追,要问清他们是哪里的公安局?一定要追上!问个清楚,最起码要看清车号。对,记住车号就好办了……

在电话中他听到了汽车马达声音,怕影响保寿开车,叮嘱几句便挂了。继而又拨通了县公安陈局长的手机:陈局长,我家国栋给人抓走了!你还不知道?是在三点半多,戏还没开就抓了……

局长在开会,声音压得很低:是吗!这事我可是才听说。好,好,老焦,散会后我问一下市公安局。局里抓人,总该是有缘由的……你不要着急,那么大个人,丢不了!

焦虎小心稍稍放宽些。什么缘由?拘捕也得亮个逮捕证的呀!他在地上来回走着。目光胡乱扫视。

不一会,儿媳妇便花跑进客厅:爹,追着了没有?国栋手机咋还打不通?保寿的也打不通?

焦虎小一愣:刚才我还给保寿通话来着。说完掏出手便打,不仅保寿的,就连几个保镖的也全关机!便花突然想到保寿最近新买的另一部手机,一打,倒不是忙音;可没人接!

两人相互看看,不免有些慌了。是不是出了车祸?面对儿媳妇,虎小还是稳住情绪故作镇静地说:着什么急?怕是追到山里。咱平时常路过黑龙山那一大段路不是没信号?有情况怕他们不往回打!我问过陈局长了,他说没事。说着转了话题:老人安顿得咋样了?

她倒没事,喝了牛黄安宫丸,好多了,只是不停地念叨国栋!我已经安顿她躺下了。

你去照看着,哄着她,就说我已经联系到人了,是他们误抓了人,很快就放。

儿媳应声朝外走,虎小突然想到什么便又叫住:便花,这些时,国栋与保寿在外头的事,我过问的少了,这一出事,盘算不出是啥缘由。你好好寻思寻思,是国栋惹着啥人了?还是你们有什么没有打点到?想到了就提醒我,咱心里好有个准谱。

儿媳妇点点头出去了。

大约有十多分钟,虎小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是保寿的新手机!电话里声音急促:爹,俺们不敢追了,车号遮着……

刚才你在哪里来着?

爹,他们厉害哩,手机被扣过!人家有枪,……回去再给你细说……

虎小的心再次悬起来,公安局的人不可能把车号给遮住!可千万不要遇上黑社会的人呀!为了钱,那可是一伙不要命的劣鬼!

国栋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焦虎小在客厅里焦灼地踱步。

这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说话声,虎小透过窗户,看到楼前花畦外,好多人都朝楼里涌。他赶紧迎了出去。

来者都是上门表示慰问与关心的人。有邻居、有国栋管着的几个煤窑上的、与国栋相好的,凯旋大厦承包楼层主管……

在客厅,这些人关切地询问着。一幅群情激愤的样子:有的表示不解、有的挠头转着眼珠子猜测到底是什么人抓走了他们的老板,会不会是劫持人的劣鬼们装成了警察,林大了什么野兽也有的!有的出主意,说干脆集合人到县公安局,问他们本县公民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抓,人民警察为什么不管?有人马上反驳:你怎么知道是公安局的?要是,咋连车号也遮着?不过,警车不可能是假的吧?!

有些老太婆,极力安慰虎小:可千万要哄着你娘,人老了经不起惊吓、挫扯与着急。老人从小待见怜惜国栋哩……

而虎小平静感激地应着。见众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殊的办法便说,谢谢大伙。真的谢谢大伙!你们来就是给我助气。俺娘我安顿好了。大伙们先回去,该咋干咋干!该干啥还干啥。有事我会叫你们。边说头朝客厅一边的门口摆摆:俺娘在卧室,才躺下,我哄她是抓错了人,人多了她会起疑心。这事不着急,得慢慢来。

虎小嘴上这么说,其实此时他是惦着保寿。

人们已经听出虎小的话来,起身朝外走。送走了客人,回到客厅,虎小手机又响了。因为掏的急,墨镜掉到地毯上,眼角上的伤疤便露出来。他顾不得捡,赶紧接听。是公安局陈局长打来的:老焦,我查了一下,也打了市公安局的电话,他们没派警力来榆川。

虎小说,麻烦你了。我也猜不出是啥人抓了国栋。可警车总不会是假的呀?接着便把刚才在电话里保寿说的情况告诉了局长。

局长也很意外:这也真奇怪了,开着警车来抓人,咋不通知县公安局?还不让追?没见车号不好说。黑社会怕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吧。不过,会不会是外地公安局……我再摸摸,有了情况我会及时告你。

挂了手机,虎小的心再次提起来。对呀,外地公安局也会来抓人,电视上常见。会不会是黑道上的人?他们同样能够劫持了警车来作案呀!如今这社会,只有你想不到了,没有做不到的!记得是在前四五年前的一天,国栋与保寿不在家,突然来了那么四五个人,全穿着警服,进了屋从袖里抽出刀:大伯,咱没钱花了,给几个吧?他以为是公安局的,说这好说,等保寿他们回来拿。可那些人不依了,说有紧事,得先拿几个,他正想解释,喉咙早就被一只手揿住,他极力挣扎眼角被自己衣袋上的钥匙划出一道口。他屈服了,叫来媳妇便花,打开家里的保险柜,给那伙人拿去五万块。他们笑着离开,扔下一纸条与创可贴:客气地说,大伯,以后有用得着咱的就给我们打电话。

他惊魂未定,赶紧让媳妇叫回了国栋与保寿。问他们要不要叫公安局照着纸上写的号码去抓?

保寿主张去抓,国栋却硬是阻止了弟弟:他们是黑道上的,没靠山,敢给你留电话?可硬不得,不像村里的人,吓吓就怕了你。硬来,会生着法祸害报复你!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你躲过了这里,防不住那儿。来软的反倒合算。事实证明,还是国栋想的远。后来好几场事,包括承包煤窑,工程招标,还真是靠了他们助阵!可今天,国栋不在,虎小心里没底,要不要打电话再请那伙人来帮忙?

正在犹豫,门外响起了汽车声。随着一连串的车门响声过后,保寿与几个保镖们进了客厅。便花也跟进来。

几个人脸色灰塌塌的,衣服裤腿全是泥迹,保寿脸上也有擦伤!一个保镖站着不动,皱着眉说先要到卫生间。保寿说,爹:没弄清,啥也没弄清!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便讲出了详细经过。

他们在戏台那里开车后便朝警车一路追去。在车上一直打国栋的手机,开始还有声音,到后来,便关了机。走出县界后,他们想超车到前头。在黑龙山那里,警车先停下,他们以为要让见国栋,便想靠了上去。没想到前面的车上跳下警察,拿着冲锋枪,拦住了他们车。保寿与几个保镖上前要去看国栋,警察上来一下就把他们摔倒,并勒令他们掏出手机。一个保镖支吾着,被猛抽几个耳光,从身上搜出手机。继而然后被押到路旁的树林中排着队站好,警察端起了冲锋枪问他们还追不追?这一下可把他们吓瘫了,其中一个新来的保镖尿了裤竟然哭了。他们以为要他们的命。他们一字站好后,端着冲锋枪的人大声喝道:记住!再追,没你们好果子吃!他们刚要朝外走,那人回头怒斥道:老实站着,半小时后再出去!

他们在树林里停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试探着朝公路走。他们以为停在道边的汽车全被开走了,结果还在那里好好地停着。开了门一看,收缴的手机全在座位上,电池不知去向!保寿在汽车上拿出他的另一部手机给父亲打。一看,父亲已经早过来不下六七次了。

听完了保寿的叙说,一屋子的人都被吓懵了。也更难判断抓国栋的人的身份!劫持人质的目的是要钱,可是他们到现在也不打电话?

看看天色不早,焦虎小便让保镖们早点歇息。

这时,保寿的手机倒响起来,保寿弹簧一样站起来接听。他以为是哥打来的,至少是抓哥的那伙人打来的。一看号,是省晋剧院眭团长打来的,他问今天晚上不演不演戏?

保寿说,你等等。便把目光投向父亲。

虎小接过了儿子的手机,大声说:唱!谁说不唱了?该唱啥戏唱啥戏,该唱几天唱几天,一场也不少!不要以为国栋抓了,焦家就瞎塌了,钱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是呀,这话有气势!”随着声音,王副县长边说边走进来!原来刚才客厅门开着。虎小站起来,激动地把王副县长迎进客厅的另一个套间里。保寿递上了中华烟。县长坐下,虎小便把他前后经历的情况说了。到底是副县长,脸色显得镇静:老焦、保寿,国栋不在,你父子俩得撑着。其实不要自寻紧张。依我看,国栋的人身安全肯定没问题!他名望这么大,谁轻易敢下手?有事你俩商量着。老焦你坐阵!保寿呢,在外面对付着。说着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给你俩说句不外道的话,还有人比你们更关心国栋的安全呢!

虎小说:是呀,关心的人倒是不少,有的是出于真心,而更多的是看笑声!感谢王副县长亲自上门来,单单你来,就给了我面子,也为俺一家人助了气!

县长在烟灰盒上揿灭纸烟,老焦呀,有些人,比你关心国栋要顶事得多!说着目光便在保寿脸上停留片刻:在这些人身上多想想法!

虎小说,是呀,国栋这些年来,全靠着县里帮衬,不遇事看不出人心哩!真是感谢王县长提醒哩!

王副县长发觉虎小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就把目光对准了保寿:你年轻,多替你爹周旋。

是的,是的!国栋点点头。

王副县长站起身:我走了,你们好好注意休息。

送副县长出大门,天已经黑下来。

县城那边传来了隐隐的山西梆音乐声。

王副县长的话,着实让焦虎小有了些底气。不过儿子没音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搬到这里后,他已经明确对儿子们说过,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没有精力再过问他们的事,他要与母亲好好享清福!儿子们表示也不愿意让他费心操劳了。想想儿子们能有今天,也是逼出来的。那些年,因为家里的成份问题,受过多少罪!尤其是母亲,跟着挨斗,挨饿,还逃过饭,五八年,六零年,拉扯了儿子拉扯孙子。为了一家人的肚皮,挖过野菜,刨过榆皮,上树捋过榆钱、吃过荆芥籽,父亲就是那一年拉不下来憋死的。学大寨的那阵,因为吃不饱,还偷偷到外县讨过饭。母亲是这个家的功臣!妻子因为在秋天偷了队里的几穗玉米,被队长发现,说要挨批斗,吓得跳了井!他的两个儿子,因为成份受尽人的欺负白眼,既不让当兵,又不准到城里念书,挣工分也比别人要低,国栋因为说了句大寨的什么话,挨了批斗,后来只好到煤窑上下坑。

多亏了政策在那一年变了,帽子摘掉,土地下放,国栋承包外村的煤窑,几经波折,兄弟俩总算混成人样,经过的酸甜苦辣说不完倒不尽……现在四个孙子里国栋与保寿各有一个儿子在国外念书!去年,国栋用万买下了凯旋大厦,更是想也不敢想的。这可是全县第一家个人拥有产权的商厦!连地下共有五层,上下电梯!国栋这小子就是天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没有这股子劲,啥事也干不成!为了能够把煤窑包到手,儿子啥办法也想过?为了争夺承包权,甚至还坐过牢,那一段时间因打架而全县出了名!

一提到儿子有些人就发憷!先是与村书记的儿子争夺承包村里的煤窑,后来又包到了外村、县办煤矿!近一两年,因为限产合并看到煤矿前景不怎么好,儿子便开始筹划购买凯旋大厦,那么大的一栋楼,咋能够买给个人?他劝说儿子不能人心没尽蛇吞象,可是儿子不听他的!如今,方方面面当官的,胃口大得怕人!儿子想的点子,叫他听了睡不着觉!儿子就是儿子,他四下里贷款,托人雇人,皮也快褪几层,硬是把这事办成了!一年承包下来,收入可以抵得上几座煤窑!关键是它是固定的收入,只要楼在,那收入就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家里流!黄金地段不会有风险旱涝保收。

尽管凯旋大厦新一轮的承包遇到了难题,可儿子满有信心,说这是小事一桩!有章有法地操持着,前些时已经基本把承包的事定妥。儿子是孝顺儿子,一家人跟着他,山南海北,国内国外走了个遍,在北京、太原还有几幢住宅楼……在母亲过九十岁的生日国栋许诺,他要用一座楼来为奶奶过生!儿子的承诺兑现了,儿子说,要让那个惩治过他的村书记,而今已经拄着拐杖退休在家的周月成好好睁眼看看,如今的焦家是个啥样子!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候,国栋却突然被抓走了!难道是儿子在平时惹着的人联合起来坑害儿子?这些年,富人家被杀的事可多着哩!煤老板的儿子们被劫持的事也多有传闻。远的不说,就是本村峪沟的选举吧,不是打架,就是捅人的。邻村李家沟村长倒是在台上干了二年多了,可是在夜里一家人被杀,连他的六岁的孙子也不放过,凶手临走时,把李的屋子也炸了,至今也没有破案。他听了,对儿子说,国栋、保寿,你们做事可匀着点,不要得罪人啊,儿子知道是他想说什么,爹,你放心,我可成不了他们村长,我是靠自己本事挣钱,比他们当村长的干净多了!要得罪是得罪自家人。得罪谁不得罪谁,我心里有数。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确实是这样,肥一些的村,选举火药味可浓着哩!都想上上台捞,买选票的有,暗地里许诺的有,贴小字报败坏对方名誉的有,为拉选票而打架的有,专门在外地请人来威胁的也不稀罕。争来争去的就是想当村长,一上台就拼命地捞,村民们在下面乱叫唤,不顶事,告状也要给用车押回来!三年一换,又一个上台跟着去捞,你一回村里头,人们就尽说这个,不是说哪个村长贪污了多少,就是说新村长在县里买下了几套楼房……有的撺掇他,虎小呀,我看这会的村长们,一心想捞,真还不如让你家国栋回来当村长哩!

他听了涌起了一股苦涩的滋味。想想前三十年,他背着成份这顶大帽子,受人冷落,挨批斗,谁会想到今天村民们要他的儿子当村长。他的心真个给勾起来,他要是年轻十岁,不用说儿子,就是自己也要跟他们争争!可是现在,人老了,儿子都成了事,不也一样?他心里头满足呀……可今天这事,可真是朝他心上捅了一刀!直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更不知道想啥法。到哪里找儿子,通过谁打听?会不会是儿子因为买凯旋大厦时伤害了人,人家报复?这钱有时也是祸害!他把县里头的有关与儿子关系很不一般的一一在头脑里过滤着,想来想去还是一团浆糊。

他走到了大客厅,儿子保寿便花都站起来:爹,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问便花:你想出个眉目没?

便花皱着眉,爹,我可就好想,想来想去,国栋管着那么多人,咋会没有做不周全的!一家人还有个锅碗搕碰,里里外外,哪有不惹人的?我可猜不出到底跟谁结下这么大的怨仇!至于说有哪些人没有打点到,这,这也不好说,但凡办一件事,不打点哪能办成?就说这买凯旋大厦,这都拿出去几百万了,该进贡的都进贡,该送的都送到了,新一年的承包国栋也都定了框。谁想到就突然来了这事?要我看呀,怕是有人变着法要咱出钱!

保寿说,爹,嫂子说的是,今天王副县长可是话里有话哩。你说,啥人能比咱还关心俺哥的安全?

虎小说刚开始我没在意,这会觉得也费琢磨。关心你哥,又顶事的人,公安局长够顶事了吧,可他不是也问不清楚是哪里的公安局抓了你哥?这……便花你心里有谱吧?

便花说,也就是县里头的人,再有就是那些铁哥们!

保寿说,对!只要人家关心,不打点是白的!王副县长只能点到,哪能明说?

这么一说,焦虎小与他的儿子、媳妇,便在灯光下仔细商量今天夜里如何去打点顶事的人。

夜里,虎小好容易才睡着,正作梦便让保寿叫醒。一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钟。儿媳妇便花便跟着走进来,眼上有哭泣的痕迹。

她说昨天夜里,儿子晓峰打电话来,说出事了。一听这话,虎小从床上坐起来?

他急急地问,咋回事,快说!

电话是从德国的柏林郊区打来的。因时差,德国的白天,正好是咱们的夜里。保寿的儿子是在高中阶段就自费送到了英国读书。国栋的儿子当时说要在国内念,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便与他的同学们开始玩。他什么都不干,兴趣就是想参加全国越野赛车。这个好满足,国栋给他买了好车,让他在家乡的田野里自由地跑,跑着跑着便出事了,有一天压死了一个与他同龄的正在高考的成绩非常优秀的女学生,这让女学生母亲几乎疯掉!晓峰却因为没有正式的驾照而关起来。国栋为这死者家属进行了高额的赔偿。女孩的母亲已经变得疯疯颠颠的,因此还另外多加医疗费用。晓峰面临判刑—这让国栋一家人非常着急。

正巧,一个消息传到了焦家:孙子分数虽然达不到大专的水平,但在这个分数段的应届生有一个机会。可在与德国联合办学的国内一所大学指定专业里先学一年德语,然后到德国参加三年的学习。毕业后可视成绩优劣,在德国或者德国在中国的企业就业。大多数学生因为出国昂贵的费用而望而怯步。而这对于焦家来说是小菜一碟!祸福就偏偏相遇了!焦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便让邻村的人来替国栋的儿子去坐牢。代价当然也是昂贵的……不过事情总算办成了。一年后,孙子到了德国,可受不了德意志这个以严谨认真著称的民族严格的学校管理,在住校期间吃喝全是高档,而且他在无人售货商店里拿了东西不掏钱,让监控录像纪录在案,并且有吸毒的嫌疑,被警方扣留,来电要交罚款……

焦虎小听了第一个感觉就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祸不单行!他还是不慌不乱地要便花镇静些:哭什么?是怕人们不知道了?这才多大点事,赶紧去办吧!

便花止住了哭说,我仔细问过会计了。帐上钱不够了!昨天夜里保寿打点人就花了不少。

什么?连一百万也凑不够?把房子卖掉也得汇!

他把目光对准了保寿。保寿面有难色,但慑于父亲的压力说,嫂,我再想想法,德国用的是马克,比人民币值钱!我去煤窑上看看。

虎小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他提醒保寿:记住了,一会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奶奶接。

保寿点点头便出了门。

虎小问便花,奶奶咋样?

便花说,才起来,比昨天好些了,到底她经事多,肚量大,还没吃饭哩!我这就去让保姆端。

虎小说,你去忙。我就过去,要不她又要多心了。说完便朝了母亲房间走去。必须好好哄住母亲,再添乱,这个家可就支撑不住了!

一开门,果然是保姆刚扶了母亲从套间的卫生间里出来,手里没有拄拐杖。看到了他,母亲头一句话就问:虎儿,栋栋啥时回来?我昨夜梦见他来。

母亲的耳朵早就有些背,说完就等着虎小到跟前回答她的问话,这也成了习惯。他扶住母亲,坐到沙发上,脸上涌出笑容在她的耳朵跟前说:娘,你放心,昨天不就告诉你是抓错了人吗?你说巧不巧,咋个正好就有一个人也叫国栋,从监狱里跑到了咱榆川县,公安局就一路跟着来了,把咱国栋当成坏人抓了!今天早上公安局打电话说很快就要放人。

我也是日怪哩!母亲愣了一会,便说,不对!它公安局抓错了人,为啥不当下放了?还要等到今天?

娘,你这就不知道了!昨天,他们抓走了,我不是派了保寿他们去追的吗,他们见到了国栋,国栋没事。他们向国栋道歉哩,国栋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能凭白无故地饶了他们?给他们正交涉哩,凭什么当众抓人,戴了手铐?国栋要要他们赔偿损失!

就是,就是!那伙人把栋栋摔得重哩!让俺心疼哩!

虎小说,要不,国栋也不会跟他们闹。

母亲说,俺国栋可不是好惹的!

这时,保姆端来了饭,连虎小的也端来了。是两杯牛奶加两个馒头,一个发黄的搅着玉米面的窝头,还有一碟酸菜,这是母亲爱吃的,她喜欢吃粗粮,大概这是她长寿的秘诀。

吃着半截,母亲突然想起什么来。说虎儿,昨天那戏演没演?

虎小说,演了,咋不演?今天还演!你看不看?要看,就带你去!

母亲说,要演什么戏,是《穆桂英挂帅》,俺就去;不是,娘就不去!

娘,这好说,我马上打电话过去,给你演行不?

说着就要挂手机,母亲摇摇头,不用了!费事,保姆说今天下雨,麻烦!昨天夜里我梦到你爹了,他与我一起看戏,他就喜欢看这戏!你爹要是活着,跟我在一起看,那才叫高兴。

虎小一听心里好沉。他便打了团长的手机,团长有些迟疑,不过一听说是母亲亲自点的,便说,今天是不行了,明天下午肯定行,我们回剧院专门请角儿!

好,好明天下午,一言为定!

他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好好,不过我去看,一定得让国栋陪着!

啊!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想!一时怔住了,可又不好不答应。就只好点头说,好好,让他赔你!不过,俺们陪你也行!

不,不成,就要俺的栋栋陪,老太婆很坚决的样子。还用筷子指着虎小的衣袋:你这就拨通电话告诉栋栋。让他快些回来陪我。打!这会就打,我跟他说话!

多亏他事先就想到的。

他马上摇通了手机,他大声对着保寿说;国栋,奶奶想看戏,我已经给剧团说好了,是在明天下午。奶奶要你亲自赔她看戏,你给奶奶说话!说完把耳机递给了奶奶。

保寿在耳机里大声叫奶奶,我是栋栋,我在外地,还没回来,我有事,明天我赶回去,一定陪您看戏,不过,万一回不去,先让俺爹赔你,我要是回不去,就把戏班子请到家里,咱俩一家人看!

老人的耳朵毕竟是背了,有时听不全话,虎小在一旁“翻译”。她的脸上便有了笑容。虎小心里暗暗庆幸多亏母亲耳朵背才成就了这声“戏”!

老人吃完饭。又突然提出,说她从今天要回峪沟老家住。昨晚梦到虎小的爹埋怨她忘了他,他回了几回家,都不见她的影。咋把老家给忘了!

这让虎小有些意外。不过,老家都是现成的,只是担心村里的人把国栋的实情透露给老人。又一想,在那边环境比这边安静,杂人也少,便说,好,好。你说啥时回就啥时回。离这里又不远,用不了多大功夫。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虎小安顿好母亲回了自村峪沟旧屋,返回亚龙湾虎小赶紧给保寿打电话,询问钱是否给孙子汇过去。

保寿说,钱倒是凑够了,他带着会计正朝人行的路上走,不过,他的车在路过县政府门口时,被一伙人围住了!这伙人是县供销社的,不少哩!咱村书记儿子周志红也在场。

一提到周志红,虎小不免一愣:周志红与保寿是同学。十多年前跟着他书记的爹在村里可是威风了些年头哩!虎小一家人可没有少挨过他的斗!当兵后因为作风问题被部队迁返回村,在村里找对象,女方不愿意,就威胁。一次,竟用刀砍伤了女方的哥,因此而坐了牢。刚实行承包那些年,霸占着村里的砖窑,从国栋承包的的煤窑拉了煤却不算帐。国栋几次三番地上门要账没结果。后来国栋叫人,上门把志红痛打一顿,没想到他也纠集一伙人,与国栋拗上了劲!儿子哪里憷他,他叫了煤矿的工人提了镐把上门,把他一家人围住,好一阵收拾,自然公安局没有从中干预。他终于把钱要出来了。那个曾被周志红纠缠并威胁的女孩便是国栋的妻子陈便花。

这样,两家的仇恨一直延续下来。虎小早就听说,儿子买凯旋大厦时,周志红一家就大造舆论说购买商厦有行贿行为,暗中支持县供销社下岗职工们上访告状,随后又与一伙人员参与。他也问过儿子,国栋说,这事你别管,狗日的翻不了天!这次国栋被抓还不正好如了他们的愿?他在电话里对保寿说,你赶紧躲开!你不是开着车吗?

手机里,声音很杂:爹,我的车已经被围住了,我是开着我哥的车,他们认出了车,儿子的声音反倒很小,爹,爹……说完便断了。再打,也没人接。

虎小拿着手机在那里愣着,大声喊:保寿,保寿……

是不是他们对保寿动了手?他当即打了其它几个保镖的手机,可他们都说,保寿是一个人开着国栋的车出去的。

虎小马上叫人开车,拉着自己朝了县政府那里开。

车刚拐上建设路没到县政府就在香椿街的十字路口堵死了。交通警察只能指挥车辆,可堵车的是街道上的人流!虎小的心扯到了喉咙,脑上便出汗了,心口便有闷胀的感觉。昨天这感觉来的次数就比以前要多了,过一阵就好些了,他自然不在意。这里距离县政府虽然不到两里路,可看着前后像楔子一样,好一阵不动一下,一直堵下去咋办?保寿要是挨打了咋办?

虎小干脆开门要走着去。保镖说,你一人不能去能顶啥事?虎小说,总不能在这里死等呀!

保镖便对开车的说,你在车上,我与大伯一起去!说完两人便走向人行道。毕竟已经老了,走路也慢得多!

没想到人行道的右边正在维修,已经用网格布拦住。这几年,因为搞城市建设,路说不定哪天路就断了。两人只好走公路的左边。在警察的严厉的目光下插入人流里,急急地朝柏溪路走。前面不远就是凯旋大厦,已经听到了唱戏的声音,台下黑压压的,他俩必须从那里穿过去!

虎小停下,再次打了保寿的手机。可是只响没人接。这样,他走得更急了,甚至超过了那个保镖,他不时地撞到了人身上,引来了对方怨恨的目光。

走到了凯旋大厦门前时,看到了人流都在朝楼里涌,像是要抢购东西。听国栋说,新一轮的承包户名单还没有最后确定,门前为什么没人把守?具体分管楼层的是便花的哥。正朝前走了十几步,突然从大门逆着人流冲出一伙人,他们相互撕扯推搡着,有的脸上流着血,朝了戏台的方向走去。人们惊慌地围观。他眼花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正要扭头问身边的人时,突然身后又涌出十多个人,他们满脸怒气大骂:操他们焦家人,仗势欺负老百姓!今天就是霍出命来也要说个长短!

虎小的心提起来,这分明是在骂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他让保镖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保镖朝大门走了没几步,迎面碰到了冲出来的便花的弟弟,手里拎根铁棍。保镖迎上前问是咋回事。那小伙子脸上流着血,抬眼看到了虎小便说,刚才是去年承包柜台的人与今年新承包的人在三楼那里打架,原先承包的人叫一伙人把我哥拉走了!他们要拉他找县政府去说理,说为什么旧租户签定的合同没到期就不让租?

虎小上前拉住了便花的兄弟:孩子,伤着人了没?看你身上的血,救你哥当紧,不要打架。等你姐夫回来再说!

便花的弟弟说,大伯,我姐夫还没有音讯吧?这伙狗日的就是趁这时机给闹腾,上门寻事,我得去现场,不能让俺哥吃亏!说完拎着铁棍,冲进了人群。

焦虎小朝前没有追了几步,看到了戏台下的观众像突然掀起了浪一样朝两旁涌去,吵闹声,喊叫声响成一片。焦虎小两腿发软,刚才看到的血迹仿佛混成糊烛的一片,弯腰托着膝盖缰在那里。保镖上前搀扶着他:大伯,大伯,你咋哩?

焦虎小静静神,竭力忍着,掏出了手机递给保镖:快,给公安局陈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戏台下出人命了,让他派些警察来……

保镖接过手机,却打不通。

虎小蹲下,继而坐在地上,觉得头发昏,天旋地转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只是说了句快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焦虎小醒来,医院里。不过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儿子保寿俩口与便花、便花哥哥,弟弟都在病床前。看到他醒来,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的脑海里急速回忆,一时竟然医院的。他要往起坐,被保寿按住了。

看到了一旁的保镖,他才突然想起了在凯旋大厦前的那一幕来。

他马上问,给孙子的钱汇出去了没有?闹事的伤着人了没?你奶奶知道我在这里不?还有,你哥有消息没有?

保寿笑笑说,爹,你先别管这些,好好躺着吧!

儿子这么说,他越发的怀疑: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躺!

屋子里的人相互看看,都笑了。

保寿给回头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除了他与便花都退了出去。

保寿便把那天的情况一一告诉了父亲。

那天在他昏倒时,打来电话的便是保寿。因为在政府前闹事,县公安局出动警力,很快就把那伙告状者驱散了,保寿便被解救。可没走多远,就又遇上了两个人:他们是那个替国栋儿子住监狱的家人。他们听说国栋被抓,担心按年赔偿的钱不算数,便跟来讨要儿子住监狱的费用,走到半路便碰到了政府楼前告状的人。他们记住了国栋汽车车号,再次拦住了保寿,说如果不多加钱,他可要把实情全曝了光!因为国栋被抓前说过,今年要多给他们补偿损失费。陈局长在出事那天夜里对登门的保寿与便花特别提醒过。说别的钱可以暂缓,这家人的钱必须要给!

保寿在为孙子汇出钱,支付了拦车家属的补偿款后便给父亲打了电话,而虎小当时正头晕目眩……保镖叫了医院……

那天下午,便花与保寿的手机上都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竟然同是国栋的手机发来的!

这让他们全家兴奋不已!到底有信息了!不过信息上的内容,让他们吃惊而头疼!信息说,要家里马上汇来五百万元!款到便放人!信息末尾便是一个指定的帐号!

这么多的钱从哪里一下子筹集?

他们马上打电话给国栋,可是一次次的不接,然后是关机。他们怀疑国栋是真正被劫持了,马上告诉了公安局的陈局长看。陈局长把帐号抄下来,送到了局里财务上核查,一看,那个账号正是市公安局职工宿舍工程队的帐号,局里今年也向这个帐号汇过钱!

这让保寿便花吃惊。陈局长提醒:快筹款吧,我说过,你哥没事你们偏不信!

这让保寿便花迷惑而又心疼,毕竟这不是个小数呀,市公安局为什么要他这么些钱,这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呀!

陈局长说,理由?你去问他们吧!

保寿说,问就问,公安局也不能这么糟害人!

陈局长苦笑着劝阻道:别白费劲了!硬来只能多出!没抓着你有把的烧饼敢这样?

啥有把烧饼?你给我说说?

陈局长说,这得问你哥。

保寿又打国栋的手机,还是关着。

他们核查了一下账户,还差一半。而贷款也挺费周折。

保寿便花四下里筹措,当他们万般无奈时,县工商银行贷款股长亲自找上门来了,说可以先贷款给他们。王副县长为此专门打过招呼,况且国栋是他们行的老客户!

啊!他们获救一般高兴。保寿才意识想到了王副县长说过的话。可既然这样,他也该早说呀!

当他们把款项如数汇入帐户后不到两小时,大哥的手机打通了。他听说了这两几天的情况后,态度并没有像事先想像的那么激动,只是在保寿问起抓人的缘由时,他有些火气。说陈局长不够意思,他明明知道几个煤矿的炸药是超量储存保管,事先不提醒,反而弄了这么一个圈套来让人钻。还责怪保寿:你们咋那么沉不住气,为啥那么急汇款,不磨它几个月!还有咱爹咋乱了阵脚也扛不住……

保寿说,哥,你还怨俺们哩!便在电话里把这两天的情况一一倾诉:你不知道家里都因为你不在乱成了啥样了,医院,奶奶还蒙在鼓里,还念道让你陪她看戏?还有……便花生怕保寿说出儿子晓峰的事,便用手捅了捅他。保寿随即改口说,多亏了王副县长与工行的贷款股股长解了咱的急!

国栋一听,苦笑一声,变了口气:保寿,让你受累了,这伙杂种们,像押人质似的关着我,手机一直由他们扣着,我也遭了罪……好了,好了,我回去再说。

焦虎小听了保寿的叙说后,便问,实话告诉我,国栋与你究竟在银行贷了多少款了?

便花与保寿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说,爹,不瞒你,已经快一个亿多了!

啊!这么多!啥时能够还清人家?

保寿安慰父亲:慢慢还吧!用不着你着急,有人更替咱着急。我哥回来再说!

焦虎小想起了王副县那天说的话。他真是有些气愤了,大声说:干球些甚!全都是在演戏!使着法来掏腾焦家的钱!他一着急,眼前一阵晕眩:他问保寿,我到底是啥病?你可实话实说!

儿子说,没大病,就是一时着急伤了点风。医生说,轻度中风,输几天液就能出院。

焦虎小长出一口气说,接通你哥,我有话跟他说。

保寿把手机递过来。虎小说,国栋,他们没把你咋样吧?

国栋说,爹,没事,你好些了吧?你好生养着身子,你放心,我很快就回去。不,不用人来接,他们送我回去!误不了陪奶奶看戏!

国栋呀国栋,你不在,全家人心里都没底……爹老了,不中用了……

虎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力不从心。国栋的话提醒了他。他问保寿:你奶奶在哪里?我住院他知道吗?

保寿说,哪能让她知道。她在老屋哩,还念叨着要我哥去陪他看戏哩!

虎小盯着保寿又看看便花说,你们该不会也是给我演戏吧?

保寿与嫂子笑着对视一眼,说,爹,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俺哄你作甚?

虎小坐支撑着想坐起来,可觉得头还是很沉,便复又躺下,肚子却像是掏空一样,他对保寿说,给我弄点吃的来!

保寿一阵高兴,好好地连声应着,便去端饭,当他端来香味四溢的面条时,却再也叫不醒父亲。

门外又隐隐传来唱山西梆的声音。

戏依然在演着……

THE

END

责编

张辉

作者简介:王长英,笔名:黎霜。山西省昔阳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第二届作家协会副主席。有长篇科幻小说《失踪者回忆录》及《世事年轮》中短篇小说集出版。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并获得全国性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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