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方向:笔影
优柔寡断对前生其实并无大碍，它责备的永远是现世的徘徊与纠结。
淡泊名利、敬畏苦难、相信灵魂并能在灵魂里安之若素地寻找川楝子、六月雪、墨旱莲的人，都会争先恐后用自己从生到死的过程去了解一个他人所一直逃避的道理：活着是一种隐喻。除了吃饭、睡觉、旅游和吹牛这些可多可少的零碎的片段，谁理解独自承受痛苦、享受美好的意义？完全被摧毁的物质或精神，至今也无人能交出可以说服所有非议并彻底得到恰如其分的判决书的证据。不妨想象，几十年后的初春，倘若自己无忧无虑，精神矍铄地走在蕈菌遍地的幽静的小路上，南风沉醉，树树花开，是否一颗仍然滞留于冬季的凛冽的心愿意随此香此暖释化萌醒？任何人都可以对自己的灵魂评价世间“有着太多遗憾而遗憾中还带着一丝温柔的荒凉”之类的话咬文嚼字，这种情况下，不与之争执方为上策；如果非要吵闹，那么以后的生活里，头悬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就只是自己。
经历远方的风卷残云未必能识认家乡的房檐上正在下落迸溅的雨花，暂去试着憧憬未来的氤氲在花香里、起舞于夕阳下的炊烟，方可再次由幼稚悄无声息地通过捷径迂回至成熟——在这之前，无论是发扬踔厉的将军、济贫扶弱的游侠、缫绪织缕的农妇，还是权倾朝野的臣宰、妙笔生花的文魁、衣衫褴褛的乞丐，皆须勇敢地苟活着，然后才有资格谈隐喻。一只舴艋舟也绝不普通，它可能看到和听到过我们为之惆怅过的感同身受的深情的历史，比如张继在枫桥渔火间听到的那一声钟磬，张岱在雾凇沆砀中邂逅的那一痕长堤，许浑在江岸谢亭边娓娓轻吟的那一曲劳歌。
当然，灵魂的隐喻远不止于此，更多的思考留给远方。
